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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四章 前世(下)[2/2页]

    等。裴琅做出了决定。

    这一生如此漫长,漫长到他愿意用这条性命,来挽回一个错误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冬去春来,雁来雁往。

    一个王朝气数将近的时候,衰败的气息就会笼罩在上头。

    明齐已经不似从前的明齐了。苛捐杂税,赋税徭役,百姓民不聊生,贪官污吏狼狈为奸,朝堂混乱,帝王昏庸。

    太子却整日忙着结党营私,恨不得早日登基成新帝。

    将兵权收归手下,却无良将驱策,明齐是一块肥肉,谁都想要啃一口。

    遥远的大凉攻打吞并了秦国,终于对明齐发动了攻势。摧枯拉朽般的,胜利来的不要太容易,一路打到定京城门楼下。

    驻扎安营,定京城内人人自危,百姓家家户户大门紧闭,亡国之气弥漫。

    那大营帐中,有人正坐着擦拭长剑。

    “明齐气数到了尽头。”白衣公子摇着折扇走了进来,声音里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,道:“听闻今夜皇宫里正在清理。”

    要清理的,宫中的女眷,妃嫔,宫女,甚至皇家公主,都要清理的。与其落入敌手被人侮辱,倒不如先死个干净,算是保全气节。

    真是保全气节么?那些人中,又有多少其实是不想死的?

    擦拭长剑的动作一顿,男子抬起头来,露出一张绝美的脸。他生了一双温柔的桃花双眸,不过眸光满是冷漠。道:“哦,沈皇后的尸身找到没有?”

    季羽书挑开帐子的门走了进来,刚好闻言,就道:“打听过了,没有,冷宫里的一把火烧了个干净,连件衣服都没留下。”

    高阳嘲笑道:“傅修宜还真是怕人闲话,处理的倒是干净利落。”

    “沈家真是可惜了。”季羽书叹道:“若是有沈家在此,他又何故落到如此田地?”

    谢景行淡淡道:“自取灭亡而已。”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红绳。

    那绳子的颜色都已经有些消退了,却仍旧是牢固的,后来他曾上过许多次战场,这红绳一次都没有脱落过。

    想到那一夜女子清凉飞扬的道贺声,谢景行摇摇头,那承诺终究是要负了。谁能知道短短几年光景,这明齐江山就能覆没的如此之快?便是没有大凉,也长久不了。

    他的确是凯旋了,也打算看在那一杯践行酒的份上还她一个心愿,赔她一场烟花的,不过斯人已去,此生是没有机会了。

    他道:“明日一早,攻城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大凉的旗帜飞扬,六月的天瞬息万变,黑云压城,狂风大作,仿佛下一刻就要倾盆大雨将至。

    宫殿里已经没有人了,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。有“自缢”而亡的宫中女眷,也有被大凉兵马斩首的仆从。

    血流遍野,伏尸百万。

    裴琅坐在茶殿中,给自己斟茶。他倒的缓而慢,桌上一角的青烟袅袅升起,散发出香味,仿佛美人的耳语,教人心醉。

    他看了一眼窗外。

    沈妙死的那一天,也是这样的天气,天色阴沉,突然大雨滂沱而至。

    他等了许久,终于等到了这一天。

    大凉的军队到了,明齐的气数将尽了。傅修宜和楣夫人快要活到头了,沈妙的心愿,大约也可以了了。

    他犯的错误,也终于有回头的机会了。

    他把那小瓶的东西倒进了另一头的酒壶里,满满的给自己斟上一杯。

    你的心愿就要快要了了。可惜……替你了却生前心愿的,却也不是我。

    城楼之上,大军压境,帝后都被反绑着双手押持着绑缚在旗杆之上。

    人都有私心的,为了自己的活路,也可以将别人的生路断送。这是楣夫人和傅修宜经常做的事情,而现在,轮到他们也来尝尝这其中滋味了。

    明齐宫中的臣子绑了自己国家的帝后,来向大凉邀好投诚。他们愿意用帝后的头颅来求得对方网开一面,放自己一条生路。

    树倒猢狲散,墙倒众人推,楣夫人就算再如何得宠,在这一刻,她谁也不能驱动。

    哦,还有新太子傅盛。那也早已被傅盛身边跟着最爱拍马屁的谢长武和谢长朝给斩了头颅,先拿给大凉的将军献媚了。

    城楼之下,坐在高马之上的男人懒洋洋眯起眼睛,黑云不知什么时候又散去了,渐渐地有金阳洒遍了整个城池。

    他衣袍华丽,戎装沾染鲜血,却依旧贵气纤尘不染,天生的威压。同楼台之上被绑着任人鱼肉的帝王形成鲜明对比。

    “谢景行!”傅修宜咬牙道。

    临安侯府的世子,谢鼎的儿子,谢长武和谢长朝的兄弟,谁也没有想到,那个早已战死沙场的少年,随着临安侯府一同没落的少年,却在许多年后以这样的模样重新出现在天下人眼前。

    他是大凉永乐帝的胞弟,金尊玉贵的睿亲王,也是大凉的少帅,驱使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墨羽军。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,傅家小儿。”谢景行与他打招呼。

    谁都知道大凉永乐帝的胞弟最是风光,替他征战天下,又最是磊落豪爽,这么一个英雄人物,原先却是临安侯府的世子。

    楣夫人紧紧盯着那男子。

    她极怕,再如何稳握胜券,生死攸关的时候,都会失了分寸。可是她自来都是凭借着男人一步一步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,在这个关头,却是什么招数都已经没用了。她责怪傅修宜没有本事,好好地王朝也会覆没,再看城下男人俊美绝伦,自有贵气天成,不由自主的便盯着他,目光里都是盈盈动人。

    谢景行皱眉,问季羽书:“沈妙就是输给了这个女人?”

    季羽书道:“不错。”又补充道:“瞧着也是一般姿色的模样,真是不知这明齐皇帝的眼睛是不是长偏了。”

    他们二人的声音未曾掩饰,大凉军队便发出一阵哄笑,楣夫人也是恨得脸颊通红。傅修宜也心中恼怒,他看着谢景行,沉声道:“想杀就杀,何必废话!”

    “到现在还充什么大丈夫。”季羽书不屑道:“三哥,这明齐皇帝急着想死哪。”

    谢景行懒洋洋一笑,道:“本王本不想杀你,懒得亲自动手。不过本王欠你小皇后一个心愿,恰好这结局也是你多年前替本王准备的结局,所以于公于私,都要原物奉还。”

    他摊开手,高阳将长弓送上,递上银箭。谢景行手搭弓箭,只听“咻”的一声!

    城楼之上的楣夫人中箭!

    那箭却不是当胸的,恰好避开了要害,血不停地流了出来,看着令人触目惊心。楣夫人痛的几欲晕眩,傅修宜本来尚且算作是沉着的脸色也变了两变!

    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,而是等待死亡。

    谢景行微微一笑,再摊手,高阳再送上两支银箭。

    他将两只箭一同搭在长弓之上,然后,吹了声口哨。

    但见那大凉数万大军,齐齐拉弓,搭箭对准城楼二人!

    风吹得高台之上旗帜猎猎作响,仿佛厉鬼哭号。而最后一丝黑云散去,却是金阳遍地,炙烤热烈大地。

    男子紫衣随风微微拂动,笑意冷冽,眉目间却似有少年般的顽劣。他站在城楼之下,望着目有惶惶之意二人,朗声而笑。

    “对不住皇帝小儿,承蒙一位姑娘托付,取你狗命!”

    “放!”

    数万只箭矢凶猛的朝楼台二人扑将而去,仿佛厉兽出闸,几乎要将天地遮蔽。连金阳都不能泄露出一丝,汹汹然将二人吞噬!

    什么都瞧不见的。

    皇宫之中,那青衫男子已然伏倒桌前,似是睡去了。

    脚边,一盏灯笼倾斜,里头的蜡烛倒了下来,不过半刻,烧的布帘都生出火光,火光慢慢蔓延开去,烧过了重华宫,烧过了金銮殿,直烧的整座皇宫都被烈焰包围,赤色一片。

    “咦,三哥,皇宫走水了。”季羽书眺望着远处,惊道:“派人去救火?”
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谢景行拦住他。

    “这明齐皇宫不干净,烧了也痛快。”他挑眉:“白日焰火,我总算也没有失约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什么意思?”季羽书不懂。

    谢景行望着天空中被火光染红的一角,眼中却是浮现起清亮亮的月色里,那孤独饮酒的身影来。

    “这皇朝负了你,本王就替你覆了这皇朝。”他低声道:“这大概就是你的心愿了吧。”

    却没有注意到,那一直牢牢系在他腕间的,跟随了几年都没有脱落的红绳却突然断开,飘落至地上的余火之中,化为灰烬。

    也无人听到,灰烬之中,女子长长的叹息。

    原来这就是劫,原来这就是缘。

    你眼睛看到的,可能不是真的。耳朵听到的,可能也不是真的。前后两世,他站在遥远的巅峰漫不经心微笑,也只有靠近身前,才能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。他玩世不恭却最真诚,满腹算计却讲义气。可以因一杯温酒策千军,也能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驱马楼头,道一声对不住皇帝小儿,承蒙一位姑娘托付,取你狗命。他活的最沉重也最潇洒,最黑暗也最真实。从卑劣里生出来无限的赤诚,睥睨人世,冷眼相争,最后不紧不慢的执棋反袖,把那一点点的光芒都握在掌心。

    这是她的问,她的问,却只有他能解。

    “下雨了。”高阳收起扇子:“夏日天真奇怪。”

    谢景行扬唇一笑:“进城。”

    “作甚?”

    “覆皇权。”?

第二百一十四章 前世(下)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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